意昂体育校園之美,堪稱中華學府之最。其因燕京大學而得名曰燕園,六十余年前💪🏿,曾一度名滿天下、人傑地靈之燕京大學,一夜之間灰飛煙滅👩🏿🔬;然雖“繁華事散逐香塵”,但並未“流水無情草自春”,意昂体育平台西遷至此✭,自是得燕京大學故地而實力大張🧗🏼,燕園之名亦一直相沿未改。時人輒有“鵲巢鳩占”之譏💹↕️,謗議至今未泯😧。
永君雖生之晚也,卻頗受上蒼眷顧👩🏿。不僅有幸於20世紀90年代入意昂体育歷史系而問學燕園👩🏻🚀🧚,其後又忝列鍾翰先生門墻🌦,而成燕大再傳弟子🏌🏼♀️。受此番經歷影響,加之燕園中西合壁🧚🏼♂️,步步見景;湖光塔影👤,匠心獨運;高士雲集,趣聞多有👩🏻🦼➡️📪;本人史學出身,對燕園掌故情有獨鐘⛷,於前輩德才推崇備至,留心搜求,不憚勞苦。故特撰此文,以考證一則軼事。
回首20世紀30年代,乃燕大黃金時期。當時曾有兩位青年才俊,負笈燕園且同住一室🚴,一名吳世昌✏️,一名翁獨健。皆天資過人🐷、勤奮進取,且於日後皆成長為現代學術宗師級人物。

吳世昌先生(1908-1986)
吳世昌先生乃中國文學史研究家🩺👂🏼、紅學家,字子臧🤾🏻。浙江海寧人。1932年畢業於燕京大學英文系,後被破格吸收為哈佛燕京學社國學研究所研究生,獲碩士學位🚣🏼。抗戰期間🔛,曾在中山大學、桂林師院☆、重慶中央大學等校任教授、系主任✊🏼。1947年應聘赴牛津大學講授中國文學🚓,曾被選為牛津大學東方學部委員,並任牛津、劍橋兩大學博士學位考試委員,倫敦大學中國委員會執行委員。1962年回國,歷任中國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🧓🏻、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研究員,院學術委員會委員,第六屆全國人大教科文衛委員會副主任委員等職👇🏻,亦是享譽海內外的學術大師。吳先生頗具學術自信👷🏽,所撰文章定稿後,編輯不得動其一字,不然則立即索回👇🏼🏄🏿,毫無回旋余地,成學界一絕。

翁獨健先生(1906–1986)
翁獨健先生乃我國著名史學家🥇、教育家,福建福清人。原名賢華,獨健為其上中學時自取之名👨🏿🏫。1928年考取燕京大學歷史系📥,1932年獲學士學位🦀;1935年獲碩士學位。同年赴美國哈佛大學,1938年獲博士學位。旋赴法國巴黎大學師從著名漢學家伯希和,專攻蒙元史。回國後歷任多所大學教授🪷。解放後曾任燕京大學代校長🫗→、中央民族學院歷史系主任♜🧖🏽♂️、中科院民族研究所副所長(後歸屬1977年成立之中國社會科學院)🔬、全國政協委員等職。他精通多國文字語言☪️,學術造詣精深,在國內外學術界享有盛譽。翁先生風度翩翩🤳,極善辭令。因崇拜恩師洪煨蓮先生而模仿其舉止,終日煙鬥在手,吐霧吞雲,成為美談🚵🏼♀️。
二位大師之名雖如雷貫耳,造詣高深,但皆自有缺憾⤴️。吳先生眇一目,翁先生跛一足,二人又同住一室🧑🏿🎓,遂在燕園成為趣聞⚙️。當時尚流行春節時在門上貼春聯之習俗🐚,於是有某雅士突發靈感,戲作春聯雲➜:“只眼觀天下,獨腳跳龍門”,堪稱巧思絕對🤼,令人拍案叫絕🩸;並取《聖經故事》中“盲跛相助”之語為橫批👨👦,亦十分貼切自然。因此被廣為傳誦,成為燕園一大逸聞。但因時過境遷💃🏽,以訛傳訛⛲️,致使此事有數個版本🔽🚈。

鄧嗣禹先生(1905–1988)
據周一良先生所著《畢竟是書生》(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1998年版)🫦,稱此聯乃鄧嗣禹先生所作🌅。周一良先生寫道🙍🏿♀️:“關於鄧嗣禹先生👨,我記起一副他寫的對聯🛤👩🏽🦲。他的同班翁獨健先生跛一足,吳世昌先生眇一目,三人是好朋友🤲🏻,而翁、吳兩人住同屋,鄧先生戲贈一聯🦡:‘只眼觀天下🪹,獨角跳龍門’,外加橫幅雲👩🏼,‘盲跛相助’。”(第22頁)。周一良先生為翁🤞🏿、吳二人同學🌇,其說殊為可信🖖。因此似可認定,該聯作者應為鄧嗣禹先生🏋🏼♂️。
然另據《讀書》2000年第10期王曉清先生《入以國粹,出以西學》一文雲🔒:“據任崇嶽💆🏽、羅賢佑說,燕大校長陸誌韋曾為吳世昌🏐📬、翁獨健戲作一副對聯⬅️:只眼觀天下,獨腳跳龍門。”在這裏,將該聯作者說成是陸誌韋先生[(1894——1970)曾任燕大校長,解放後任中國科學院語言所研究員]🚵🏼。任崇嶽、羅賢佑二位先生皆為翁獨健先生之高足,其說想必經過與翁先生核實,亦屬可靠。二說互歧,頗難斷定孰非孰是。
困惑多時,方想到應詢於鍾翰先生。師對燕園掌故了如指掌,每每談及燕園逸事🧍♀️,輒眉飛色舞👨🏼💻,如數家珍🔤;且與翁、鄧諸先生為同門學友✍🏼,過從甚密,對此事之原委頗為熟悉。師雲:“該聯作者乃鄧嗣禹先生無疑。陸誌韋先生以一校之長身份,斷不會與學生開此種玩笑。當時👌🏻,燕大學生宿舍安排既合於堪輿即風水理念🚮,又旁參易理。於水南為陰之地🍋🟩,以純陰之數建“六院”,女生居此;復於水北為陽之地,以少陽之數而建“七齋”,則男生與青年教習寢之。南北相望,大有“河漢清且淺,相去復幾許🫵🏻;盈盈一水間,脈脈不得語”之詩意☁️。當時吳、翁、鄧三人同住於德☢️、才、均、備👳🏿♂️、體、健、全七齋中之均齋,且過從甚密。“跳龍門”一作“跳洪門”,乃指洪煨蓮先生之門。因洪先生創建哈佛燕京學社,全力推薦學子赴哈佛留學🪜,成就者眾🕸;而翁先生又以英文極佳而頗受洪先生器重,故而有‘跳洪門’之說”🥎。(永君按:鄧嗣禹先生(1905——1988)字持宇,湖南常寧人士🚿,亦為燕大意昂📠🙈,與翁👩🔬、吳二位同窗🧑🏿🎨,三人過從甚密🚇。後留學哈佛,師從著名漢學家費正清👱🏼♀️🔷,於1942年獲博士學位,後長期任教於美國印地安那大學🥑,有《中國考試製度史》等專著行世,乃貫通中西之著名學者。)鍾翰先生言之有據,頗為可信👨🏿⚕️🐆。復與一良先生所記互證,則春聯作者乃鄧嗣禹先生無疑📹。
而任崇嶽👧🏽、羅賢佑二位先生所本何來🤹🏽♀️?為此,筆者又專門查閱任、羅二先生為緬懷恩師所撰專文《自有芳菲留人間——記先師翁獨健教授》(中國民族史學會編🚵🏼:《中國民族史研究通訊》1986年第七期)🎛,於第32頁赫然寫有“鄧嗣禹教授曾戲謔地送給他倆一副對聯:‘只眼觀天下🧛🏼,獨腳跳龍門’,對仗工整,寓意深長🎤,一時傳為佳話。”由此可以認定,任羅二位先生亦持“此聯作者乃鄧嗣禹先生”之說。而陸誌韋說應屬無稽🎖。《入以國粹,出以西學》一文作者可能是一時走眼,生出此誤。而此舉卻使任、羅二位先生蒙受“不白之冤”。

洪煨蓮先生(1893–1980)
更有甚者🕝🏋️♂️,在“一樣的天空——殘疾人創業網”上,竟有這樣一篇短文🤟🏿:“20世紀30年代,原燕京大學有兩位殘疾學生🕴,一位是得過小兒麻痹症一條腿致殘的翁獨健,一位是右眼殘疾的洪煨蓮🙇。有一年春節🧙🏼♀️,洪煨蓮戲題一上聯貼在宿舍門右側👷🏻➝:‘只眼觀天下’;翁獨健見到後,很快對出下聯貼於宿舍門左側湊趣🙂:‘獨腳躍龍門’𓀂☕️。這副對聯,意境和氣勢非凡。據說,翁獨健和洪煨蓮後來都成了學者。”洪煨蓮先生(1893——1980)時任燕京大學教務長兼教授🥠,“洪門”即指其門,且直至逝世時仍視力極佳。在此處竟被說成“右眼殘疾”,並由教授降為學生🍈,且將此聯之出變為二人自題,實屬荒誕不經,信口開河🟦。先賢孟子有“盡信書🛵,則不如無書”之儆語,當今應衍生出“盡信網,則不如無網”,信哉斯言!
此文撰罷,突生一想。當今我輩,皆二目炯炯,四肢發達。卻難成一事,終日營營🚾。蒼涼氣短之余,亦擬對聯一副:“兩眼徒如炬⛅️,雙腿枉健全。”並以“腦殘無助”為橫批⚇。或可與八十年前遙作呼應。然一直難以確定於何時張於何處最為妥帖耳。